俗话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____”

发布时间:2024-04-17 19:01:09 作者: 爱游戏电竞竞猜

  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在流连于苏州的婀娜春光时,写下了这句诗。如今,我们仍就可以像古时的文人墨客一样,漫步在留存完好的老城内,水道河网纵横交错,古典园林、青砖白瓦仍留有千百年前的余韵。

  苏州或许是中国最精致的城市,其中,苏州园林是这种精致最为直观的体现,“半城园亭”的赞誉也绝非一句虚言。与其说是苏州为园林提供了栖身之所,倒不如说是遍布全城的园林,造就了一座浸润在吴侬软语中温润的姑苏城。

  她更是中国审美面向世界的一扇窗口,随着1980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中仿建自网师园殿春簃的中国式庭院明轩落成,向世界传播着独属于中国的美学元素。

  园林最美的时节,无疑正是春季。三月初的玉兰、三月末的紫藤、四月暮春的芍药……“桃先桃后,梅棠杏李,次第丁香”,各色花卉次第绽放,将苏州园林妆点成了一个“花花世界”。哪怕是对园林毫无任何了解的人,也能够从这些绽放的花朵之上得到最为直观的“美”的感受。

  短短三个月的春日韶华,远远无法限制住满园花海的蓬勃生机。从一月初第一株腊梅绽放,直到十月上旬金桂飘香,苏州园林在一年中超过四分之三的时间里始终花团锦簇。苏州的气候环境可谓是得天独厚,无论是北方四季常青的白皮松,还是岭南畏寒喜雨的芭蕉树,都能在同一片园林生,提供了丰富程度无与伦比的植物景观。

  对于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我们而言,每天与我们朝夕相伴、昭示着四季变迁的景观植物也并不陌生。但在苏州园林中,情况却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不是树服务于人,而是人服务于树。有一些时候,一棵树的历史比园林本身更为久远——正是旧时园主人瞧中了这棵树,才依照它自然生长的走向营造出一整片园林。

  那些万众瞩目的花与树是园林中当之无愧的主角,那些不起眼的草也同样不容忽视。最常见的是一种形似韭叶的书带草,四季常青,开花时不张扬外露,甘当最好的“陪衬”。甚至就连那些墙缝角落里的苔藓同样也是景观营造的一部分,就像是山水画中的“点苔”技法,为冰冷的山石点出了些许生气。

  从花卉植物的层面足见园林设计的巧思与精致,而这份精致要从孕育了园林的苏州城开始说起。

  苏州的底色,首先是富贵。八百年的“人间天堂”、马可·波罗口中“颇名贵之大城”,乃至《红楼梦》中如此描述“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如今的“中国第一地级市”,是这座城市古今不变的标签。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成百上千年的富贵自然而然地催生了文教领域的繁荣。在科举诞生以来的1300年时间中,苏州共出过50多个状元,号称“状元之乡”。在清代,苏州更是出了20多名状元。相传康熙年间,曾有一群翰林聚在一起夸耀家乡特产。苏州人汪琬“凡尔赛”地表明了自己家乡的“土特产”只有两样,一是唱昆曲的梨园子弟,二则是状元。

  这些活跃于中学语文课本字里行间的文人,从小饱读圣贤之书、怀揣着满腔热血希望一展抱负经世济民,又往往囿于俗世、无法达偿所愿。但若要让他们干脆不问世事、彻底隐居山野,却还是始终没有办法忘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社会责任感。便将一方山水搬到城市中来——“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辟出一方独属于自身个人的小天地。

  于是,苏州园林就成了文人士大夫们最为青睐的“地方”,苏舜钦、文徵明、袁枚……这些在不同时代各领风骚的文坛翘楚们纷纷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得益于流水成千上万年的持续冲刷,这些“瘦漏透皱”的石头凭借千姿百态的造型带给了人们无限遐想的空间,更像是中国人自己的“乐高积木”,凭借方寸间的堆叠组合构建出无限可能:或是如同环秀山庄磅礴大气,单以假山奠定了整间园林“环秀”的格局;抑或如同狮子林以假山塑形,满目“业障”辅助修行。

  所谓“假山”,不仅从名字上就与真山划清界限,更是代表了“假借”的含义:融合了真实山岳的雄浑气象,就像是从泛黄的画卷中走出的宋人山水,极少能找到一一对应的景观出处,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艺术表达,指向了文人们心中理想的自然。将这些自然界中的巍峨山岳移入咫尺方寸的园中,何尝不是一种“胸中丘壑”的体现呢?

  既然有山,又怎能少得了水。山势浑厚而水势灵动,二者就如同相生相伴、缺一不可的阴与阳。苏州人对于山与水的执念已达到了一种近乎于“强迫症”的程度:即便是因为自然条件所限实在无法引入流水,也必然要在假山周边铺上冰裂纹样式的地砖。

  如果将这些苏州园林的布局通过平面图的形式直观展现,水绝对占据了其中的“C位”。各式建筑与景观布局,全部围绕着“水”的元素展开,在园林面积冠绝苏州的拙政园之中,更是约七成的面积让与了只可远观的池塘与溪流。

  其实也不单单是园林,水更为苏州赋予了灵动的灵魂。在如今的苏州市境内,遍布着纵横交错的河道21454条、星罗棋布的湖泊323个,总水面积达3768平方公里,占全市土地总面积(8488.5平方公里)的44%。

  这些细如发丝的水网随着古城中三横四直的七条主要河道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网络,遍布苏州城中人家的房前屋后,也将各个园林有机地编织在了一起,伴着桨橹声声构建起了姑苏城的温婉肌骨。

  相比于西方建筑偏爱石头,我国古人对娇贵的木头情有独。这并非是材料与技术不足的无奈之举,而是古人相信木头是有生命力的。树木的春荣秋枯,就如同人的生老病死,是一个生命的轮回。用树木搭建的众生居所,便自然地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

  园林的营造,就如同西方人修建教堂一般极尽精巧,远非一朝一夕之功:拙政园西部补园用时15年方才修好,网师园更是在园主李鸿裔手中持续整修达22年,历经父子两代人。

  苏州园林中最为“老字号”的沧浪亭建园历史可以追溯到北宋,之后始于元明者亦不在少数,但如今我们所能见到的布局样貌大多为清代遗存。一代代园主将自己的喜好带入园中,伴随着园中花木四季轮回生长,周而复始地为园林赋予着每个时代的全新生命力——这不仅是园主与工匠共同打造的杰作,更是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典范。

  姑苏园林能成为中式美学的典范,园中的一切皆为美的增益。玻璃成镜,窗中世界,园景迷离倒影,一层更深一层。

  譬如窗户——在西方,窗户就是窗户,它放进光线和新鲜空气。但对苏州人来说,它是一个画框,定格了窗外花园的美好景致。样式繁多的花窗自然是窗户,目光所及的宝瓶门、月洞门是窗户,就连池塘也是“窗户”:睡莲与荷花精心修剪绝不接连岸边,层次错落间倒映出天空云霞、山林亭榭。

  每一位园林主人,以“咫尺之内再造乾坤”的殊荣撑起了中式审美的标杆,更是成为中国美学面向世界的传播窗口。

  当“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的七里山塘在太平天国的战乱中毁于一旦,留园却得以在瓦砾与灰烬中奇迹般地幸存下来,长留天地间。当民国建立、西风东渐,狮子林、拙政园中的许多老式花窗也被替换成了西洋式的玻璃窗。

  当全面抗战爆发、卢沟桥的烽火燃遍祖国大江南北,寓居网师园的画家张善孖以笔下咆哮的猛虎,唤醒了民族抵抗到底的不屈斗志。

  在沧海桑田中,苏州园林容纳了许多风云际会。但始终不变的,是这份刻在骨子里的极致精巧。

  苏州的精致不仅在风景园林中,更悄然深入在恬淡的日常生活里,品味在唇齿留香中。

  苏州的“春季限定”并非商家宣传的广告语,“桃花流水鳜鱼肥”,河豚、鳜鱼,古诗词里那些曾被赞誉已久的珍馐,至今仍在温润苏州人的春日;像松树蕈、塘鳢鱼更是如春天一般转瞬即逝;更不用说麦芽塌饼、青团和洞庭碧螺春,尝一口,满满都是春天的味道……

  春景才是苏州最佳的时令指南。当艺圃的红梅送走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河豚便会在迎春花的倒影中游弋,吃河豚的时候也就到了。倘若再等两周,待到姑苏城的桃花发枝时,更是河豚的最佳赏味期。河豚有剧毒,若烹饪时处理不当可能危及到生命,但古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尝试,河豚之美味可见一斑。

  如今得益于现代养殖技术,低毒种苗的培育、毒性阻断喂养以及科学的宰杀方法,吃河豚早已不像过去那般危险。烹饪方法也从过去红烧、汤羹等单一做法变得多元起来。

  “桃花流水鳜鱼肥”,当桃花盛放时,鳜鱼就可以吃了,曾被乾隆皇帝盛赞、大名鼎鼎的松鼠鳜鱼就是以之为原料烹饪而成。鳜与贵同音,它不仅是一道美味,更是在春天时分,对于新一年的美好祝愿。

  外观头昂尾翘、鱼肉外翻似毛,形似松鼠状;色泽红中透金,口感外脆中酥里嫩,都只是松鼠鳜鱼的基础要求。其最难把握之处,是调味,一份成功的松鼠鳜鱼绝不应让食客产生甜腻感,酸度要足以匹配甜度,为菜品在味觉上提供足够的骨架和层次感,而当酸甜逐渐散去,长久留在唇齿间的,就只有鳜鱼自身的香气。如果食材未到季节或者不够新鲜,纵然厨师技法再高,也难抵高峰。

  河豚羮和松鼠鳜鱼虽然声名远播,但并不算亲民的食物,就算是苏州城居民,也只能偶尔吃上一吃。然而,最家常的春季时令,还得是野菜群体。

  春日里,买一捆春韭,些许蚕豆,只需简单炒制,春天的味道就扑鼻而来;来上一点马兰头,凉拌就清新爽口;要是家中还有腊肉和火腿,买几根春笋,在春日里,做上一锅腌笃鲜,与三五好友一起享用,实是人生乐事。

  若是碰到卖菜笕的,切莫错过,炒菜笕嫩中带脆,清甜鲜美,若是以鸡油炒制,丝毫不输广式清炒菜心。另外,早在《逍遥游》中,庄子就用椿来代指长青长寿之物,再没什么比在万物复苏的春日,做上一盘唇齿留香的香椿炒蛋来得更加合适了。

  苏州春天还有太多这样转瞬即逝的美味,像塘鳢鱼就必须要在油菜花盛放时吃才美味,因此又名菜花塘鳢鱼,最佳赏味期只有二十天。与一般的小体积鱼类不同,塘鳢鱼刺很少,出肉率极高。

  当清明一过,就到蕈油面的季节了,这里的蕈指的是松树蕈,一种生长在松树根部的菌类,有“素中之王”的美誉,杨万里在《蕈子》一诗中写:“色如鹅掌味如蜜,香留齿牙麝莫及。”全天下最好的松树蕈,就在苏州常熟虞山。

  常熟人民将这些上好的松树蕈熬制成油,和松树蕈一起做苏式面的浇头,其美味程度在苏式面数百种浇头中也罕有敌手。但松树蕈对生长气温要求十分苛刻,因而产量少,赏味期也极短,要吃上一碗正宗的虞山蕈油面确实是要几分运气的。

  踏青是春日必行之事。在苏州踏青,自是少不了要去姑苏老城里走上一走,漫步其中,几步便是一个景致,无怪苏舜钦会在此留下“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的赞美。

  地道的姑苏风味,也需得在姑苏城的大街小巷中才能寻得。要说苏州巷子里的美味,那一定离不开糕团,到了春日,糕团店就开始忙碌起来。新鲜出炉,十分软韧酥香的酒酿饼和玉兰饼是苏州人的春日心头好;在百花齐放的季节,糕团店里也是花团锦簇,玉兰花糕、桃花糕、丁香花糕在店中争奇斗艳。

  青团始于唐代,是苏州人清明时节会食用的糕点,传统的青团用青艾汁和糯米粉捣制成皮,再以上好的豆沙为馅制成。蒸熟后的青团光泽如玉,气味清香扑鼻,外皮糯韧绵软,豆沙馅儿在青艾汁的清香包裹下也显得甜而不腻。

  在现代饮食观念下,改良的青团有了更多馅料可供选择,蛋黄肉松、马兰头馅的青团早已屡见不鲜,近年来甚至还出现了巧克力和奶黄馅,一千多岁的食物变得年轻起来,与春日的辞旧迎新不谋而合。

  春日的同里古镇也是好去处,退思园的春景甚是美妙,而吴江特色的麦芽塌饼更是不可不尝。费孝通先生回到故乡吴江时,总对少时吃过的“闵饼”念念不忘。他口中的闵饼正是同里古镇出品的麦芽塌饼。麦芽塌饼的制作,要将糯米粉、粳米粉、麦芽粉按特殊的比例混合,再用春季时令的各种野菜汁一起拌和成饼皮,以猪油、坚果、豆沙等为馅心制成饼状,先蒸后煎。其貌不扬,但吃起来却是酥中带糯,香甜爽口。

  当然,更妙的搭配,是再来上一杯洞庭碧螺春。碧螺春之灵魂,便在于春一字——碧螺春最神奇之处既非茶汤口感,也非味道,而在于它的香气。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茶叶制作技术,碧螺春的茶汤饮起来有一股浓烈的花果香气。再联想到它的种植环境——洞庭山的碧螺春,其茶树与花果同种,这一杯茶汤似乎也把洞庭的春风和花果的香,也一并收纳其中。

  穹窿山则是另一个踏青的好去处,与之相邻的光福古镇不仅风景秀美,且物产丰富,晚春近夏,到了马尾松的花期,松花团子就上市了。

  顾名思义,松花团子是用松花粉做的团子,闻一闻,松香沁人心脾,吃一口,细腻绵软、唇齿留香。在春天的尾巴,带上几个松花团子,约上三五好友,去爬一爬穹窿山,再瞥一眼无边春色,沁人心脾。

  目光领略的风景、耳边响起的评弹、舌尖尝过的食物会在记忆中留存,往后酿成灿烂的回忆,那就是苏州的春日之味。